126. 第三十三章—眾生(上)

　　危機解除，緊繃的神經一放鬆，倦意如巨浪般席捲全身，視野迅速黯淡下來，步履不穩的大白往前踏空，險些摔了一跤。

 

　　「小心！」

 

　　大黑慌忙扶好他，讓他依牆而坐，掏出隨身藥箱，作應急治療。

 

　　看大白剛才的動作，他的腿傷應該沒傷及筋骨。為了保險起見，大黑還是決定仔細檢查。

 

　　他放輕力度，小心翼翼捲起褲管。看清狀況後，倒吸一口涼氣。

 

　　「你的腿⋯⋯」

 

　　大白輕描淡寫地回道：「不要緊，我想辦法卸去力度，減輕了傷害。」

 

　　皮膚上一大片紅紅黑黑的瘀青，就像被亂棍敲打，不難想像他曾受到的刑求。換作是別人，這條腿早就廢了。

 

　　如果我能更快趕回來，如果我沒留他一人在據點，如果我能陪在他身邊⋯⋯

 

　　「笨熊，你在想什麼有的沒的？」大白戳了戳他皺成「八字」的眉心，勾起唇角：「這個結果已是不幸中的大幸，是我們在劣勢下能取得最好的戰果。至於不完美的部分，這並不是你的錯，亦不是任何人的錯，所以別哭喪著臉。」　　

 

　　「嗯。」

 

　　大黑悶悶不樂地應聲，不知有聽進多少。

 

　　「況且我還欠你一句感謝。」大白靦腆地刮刮臉，忸怩道：「謝謝你趕回來救我。」

 

　　感性的說話很難說出口，但他也明白有些話不親口說不行。

 

　　大黑愣了一下，自然展露微笑：「誰叫我們是兄弟，這不是理所當然嗎？」

 

　　治療期間，靠牆休息的大白一臉昏昏欲睡，眼皮不斷往下掉，彷彿下一秒便會睡著。

 

　　大黑給他披上外套，柔聲說：「辛苦了，接下來就交給我。」

 

　　「真可靠，我的兄弟。」

 

　　此時，民房的屋頂上，另一對兄弟迎來久別重逢。

 

　　「貝爾，很久沒見。」

 

　　白神平淡地招呼，猶如尋常手足之間的閒話家常。　　　　

 

　　這些年來，黑神一直尋找兄長的下落，沒想到翻遍世界每一個角落，哪裡也找不著的白神，竟然隱藏氣息，潛伏在身邊。

 

　　衪平日傲慢的嘴臉首次出現動搖，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，既有喜悦、驚訝，亦夾雜困惑、愧疚。

 

　　不過，自尊心作祟，一天爭執未休，芥蒂未解，黑神始終拉不下臉來，沒法給衪好臉色看。

 

　　衪刻意扳起臉孔，開口便是一句薄責：「回來怎麼不打招呼？」　

 

　　神與魔同誕生自太古混沌，力量超然，等同不死不滅。無論發生何事，即使失去軀體，衪們僅是換了別的方式存在。

 

　　白神抿著唇，語帶淡淡的哀傷。

 

　　「我們的關係為何會落得如斯田地，貝爾你不是最清楚的嗎？」

 

　　黑神冷哼一聲，不置可否。

 

　　空氣凝滯，沉默蔓延。無數日夜前，在神庭迴廊的光景恍如昨天。自誕生起便形影不離的兄弟神，在那一天分道揚鑣，踏上迥然不同的道路。

 

　　「這麼多年了，你還是堅持當初的做法嗎？」

 

　　黑神的立場一向清晰，推祟「絕對秩序」，以鐵腕的管治，把生靈的思想、行為牢牢捏在手心，跟魔主張的「真正自由」恰恰相反，各走極端。白神則屬溫和中立派，主張適度下放神權，讓生靈在有限的干涉下，按自由意志發展。

 

　　兄弟磨擦不斷，直至黑神再次提出以大洪水滅世，兩者終於決裂。

 

　　「我把這話原封不動還給你！」黑神繃著臉，居高臨地怒視兄長：「目賭眼前的亂象，你還認為那時的想法正確嗎？」

 

　　黑神自那天起，不再干涉下界分毫，為的是向執迷不悟的兄長證明，衪的想法才是唯一的真理。

 

　　白神沉默半晌後，輕輕搖頭：「⋯⋯我不知道。」

 

　　黑神面露喜色，嘴角幾不可見地上勾。

 

　　「你終於醒悟了嗎？」

 

　　「我認為誰對誰錯，不必，亦不能急於妄下結論。」

 

　　聽到衪模稜兩可的回答，黑神沉下臉問：「你這是什麼意思？」

 

　　「到達旅途的終點時，我會告訴你，我的答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