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01 變成植物人，吃不到滷肉飯
帶著一身的疲憊，司玖離開餐廳廚房，剛拿起手機掃一眼訊息，電話就來了，他按下接聽，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。
電話那頭林一樹的聲音傳來，「阿玖，你大後天是不是休假嗎？能不能到我餐廳來幫忙，拜託拜託，我的副手那天請假。」
司玖一笑，「是請假還是放假？我要是沒記錯，你那天餐廳不是公休嗎？」
林一樹怔了一下，「靠，為什麼你下班後腦子還那麼清楚？都騙不過，幹。」
「是不清楚，但也不至於不知道大後天是星期幾。」司玖直截了當：「說吧，想讓我去你餐廳做什麼？」
林一樹嚷道：「我想吃滷肉飯。」
司玖果斷：「自己煮。」
林一樹靠了一聲，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日本人。」
「這時候就變成日本人了？」司玖笑問：「平時怎麼是正港台灣人？」
林一樹嘻嘻兩聲，「你知道我是混血兒嘛，我的手是日本人，但我的味覺是台灣人餒。」
「……要吃滷肉飯，你可以去……」司玖面色不變，講出了好幾個知名滷肉飯店家，每家都是一方之霸。
林一樹哀哀亂叫。
司玖把電話拿離耳邊遠了一點，「別吵。」
林一樹無法冷靜，「那些店算什麼，阿玖的滷肉飯才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名！我吃的是鄉愁。」
司玖淡定吐槽，「愁什麼愁，你現在人在日本？」
「我在日本餐廳。」林一樹嘿嘿兩聲，「所以滷肉飯是我味蕾的鄉愁。」
司玖冷酷無情地掛上了電話，待騎車回家後，寫了張食譜給林一樹，後面加上，「自己做。」
林一樹回道：「喔，我會把材料買齊的，阿玖你要來，我大後天在餐廳等你，不見不散。」
司玖已讀不回。
日子很快到了大後天，林一樹來到自己的日本食堂前時，司玖已經抱著胸站在門口。
林一樹雀躍，「幹，阿玖我就知道你會來，我最愛你了。」
司玖冷漠，「嗯，我不愛你。」
「……感覺得出來。」林一樹邊開門邊哀怨，「要你來我餐廳工作，你都不肯，我真的不知道金好呷哪裡好耶，值得你在那裡做那麼多年。」
司玖在金好呷這家餐廳當廚師好幾年了，一直都沒有轉餐廳，「本來還是不錯的。」
「本來？那就是現在很爛啊！」林一樹嚷道，「那你幹嘛不來我這裡做啊，主廚讓你當。」
司玖走進日本食堂，「我不會做日本菜。」
林一樹又把門關下來，「我這是食堂耶，又不是像我外公那種割烹菜。食堂就只要切切生魚片、做做蛋捲、滷煮食物、烤烤東西就好，你又不是不會。」
司玖看林一樹拿出採買好的食材，確實是他囑咐的那些，「我只會做滷肉飯，日本菜裡沒有滷肉飯。」
林一樹哀怨，「好啦，知道你就不想來啦，只喜歡金好呷那種大飯店裡的餐廳，看不上我這種孤苦伶仃的小餐廳。」
「停下你的戲癮，餐廳能用孤苦伶仃形容？」司玖挑眉，「你當年的國文課是體育老師教的？」
林一樹嘿嘿兩聲，「阿玖你要直播嗎？你要直播的話，我幫你架設備。」
林一樹前幾年被找回日本學做菜，本來外公是屬意他繼承在地知名的割烹餐廳，但他學了幾年，做起那種精緻一板一眼的割烹菜雖然也很不錯，但他自己實在不喜歡。
他個性活潑跳脫，更喜歡不拘小節的菜式，外公不死心地跟他僵持幾年，最後還是扶持了自己的徒弟當主廚，讓他能隨心所欲，做自己想做的料理。
林一樹迅速包袱款款回來開餐廳，也不是開精緻的日本餐廳，而是平民食堂。
林一樹說自己是台灣舌頭並非沒有原因，他從小在台灣長大，對於各式台灣食物簡直愛得不行。他跟司玖原來是室友，到日本後，想吃什麼菜最早總央著司玖遠距視訊做給他看，後來司玖愈來愈忙，兩個人的時間太難湊了，就約不上了，他還在哀怨，沒想到司玖開始直播生涯。
司玖直播並不頻繁，保持著一個月一兩次的頻率，場所大多是在司玖自己家。直播時並不露臉，但林一樹也不是要看臉，他就圖司玖的廚藝。當然，如果司玖能外帶給他會更好，有人那麼會煮，誰想自己煮！但跨洋外帶是奢想，他只能照樣畫葫蘆跟著自己做。
司玖既然要做滷肉飯的肉燥，林一樹自然想到要不要乾脆幫弄一下設備，雖然司玖的頻道粉絲不多，每次直播最多就幾十個人在線上觀看罷了。
司玖想了一想，「好。」
林一樹弄好了設備便開心在旁煮白飯、做嘴邊肉和肝連的黑白切，他打算等等再炒個今天好不容易買到的高山菠菜。
司玖則開始直播。他簡單打過招呼，手都沒有停下來，從切紅蔥頭、蒜頭到梅花肉。
「九九師傅今天要做什麼？」
等下的人有人猜：「滷肉飯？」
「但滷肉飯不是應該要用豬五花嗎？」
司玖切得差不多，瞥了一眼彈幕，才笑道：「梅花肉有人用、五花豬也有人用，我自己比較愛用梅花肉，沒有那麼肥，但我稍後會放豬皮進去一起滷，增加膠質，吃起來才會微微黏住嘴唇。」
他先炸油蔥酥，炸好之後放一邊備用。乾鍋下稍肥的部分煸出豬油後，把瘦的部分一起下去炒熟，隨後將肉推到鍋的一旁，加冰糖和黑糖進鍋炒糖色，炒得差不多才放油蔥酥，倒醬油炒出醬香，最後加的是雞凍和水，煮沸後丟蒜末、豬皮，加上蓋子再以小火燜煮。
留言好幾個人在問那個凍類看起來是什麼，司玖看到了，回道：「那是雞凍，通常很多人只加水，但是加雞凍的滋味會更豐富更香，等於是加雞高湯做滷肉飯。大家做滷肉飯都有自己的版本，我只是剛好比較喜歡這種版本而已。」
他隨口說一些小祕訣，又回答彈幕其他問題，順手煎了兩顆半熟蛋，等待熬煮的時間也就過了，一鍋香噴噴的肉燥在鏡頭前亮相過後，他關掉了直播。
林一樹正將他方才煮的東西連著這鍋肉燥一起上桌，「阿玖，我明明有泡乾香菇，你怎麼沒丟進去煮？」
司玖淡淡看了香菇一眼，「忘了，你再拿去煮湯就好。」
林一樹難以置信，「哦。但它在這裡這麼大一碗，你怎麼會沒看到？」
司玖淡淡答道：「我眼殘。」他怎麼可能沒看到？只是有人沒那麼愛滷肉飯裡有香菇味，他也就不做了。
林一樹擺好食物，正在擺餐具，「靠，我又沒說，你不要自己亂回答！」
司玖笑了一笑，林一樹已經坐下來開始大吃特吃。顆粒飽滿的白米飯上頭淋著油亮的肉燥，飯煮得粒粒分明，混著濃郁香醇又不油膩的肉燥一起入口，滋味深邃順口，層次也豐富，最後微微黏嘴。
林一樹很快地扒完一整碗飯，再添了一碗，這次他將荷包蛋擺上去，劃破蛋黃來拌滷肉飯，柔順的蛋黃伴著綿密的肉燥，又是不一樣的風味。
「沒香菇也很好吃，阿四弟弟是不是也很喜歡吃。先前常視訊給你們都看到你弄這個。」林一樹沒什麼食不語的習慣，「他怎麼出國那麼多年還沒回來，是打算在國外讀到博士嗎，幹！」
「菠菜炒得滿好。」司玖等到嘴巴空了才說話：「幹可以省掉。」
「我那是景仰的意思啊。」林一樹為自己辯解，「不過真的好久沒有跟阿四說到話，連通電話都不打的，是讀到腦子壞了嗎？」
司玖勾唇，「誰知道，說不定是吧。」
失憶不就是腦子壞了嗎？
*
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拖著長長的鎖鏈，鎖鏈在虛空中發出金屬摩擦聲的聲音。
房間裡，除了空氣中有一絲淡淡消毒水氣味，以及明顯是病床的床舖之外，從暖黃的燈光和週遭的擺設都很難看出這是一間病房。
病床上躺著一個高大俊美的男子，身上掛著點滴以及各種偵測的線路。牆邊則飄著一個男人，冷淡地看著床上的自己，見到那一黑一白的身影，瞇著眼，譏諷地笑了一笑。
這應該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吧，倒是長得比畫像好看許多。
三天前，一場車禍後，原來沒有通靈能力的閻肆便發現自己靈魂離體，床上那人成了植物人，閻肆回不了自己的身體，但是靈魂的能力卻超乎他想像。
醫院裡鬼魂眾多，閻肆一個新來乍到的生魂，很快地引起其他鬼魂的興趣，但撲過來吞掉他的鬼魂卻莫名其妙就被藍紫色的火焰所焚燬，只是閻肆一個抬眸而已。
看著黑白無常走近，閻肆斂下眸。他們來做什麼？他一發不語地看著眼前兩個鬼將。
黑白無常交換了一個眼神，黑無常冷著臉走向前，細看才能發現他微微顫抖的指尖，「跟我們回去。」
「帶我回去？」閻肆扯唇一笑，「我還是生靈吧，這裡這麼多惡鬼你們不處理，來帶我回去？」
白無常笑著亮出生死簿，拿著生死簿的手卻是幾不可見地微顫，「你看，你的陽壽已盡，是該跟我們回去的時候了。」
一般鬼會有看生死簿的殊榮嗎？閻肆沒有立刻伸手過去接生死簿，只是看向黑白無常，領著兩位鬼將一起望向病床上他的身體，「陽壽已盡？我還沒死，還在呼吸呢。」
「這……」黑白無常你看我、我看你。這位一如往常難以應付。白無常燦著笑容，抱歉地說道：「我們事務繁多，有時候也會有弄錯的時候，其實你陽壽已盡但沒死成，總之，你是該在車禍裡喪生的。」
「喔？」閻肆唇角一挑，抬眸看著眼前微微閃著白光的生死簿，心念一動，手撫過生死簿。上頭的數據已經改變了，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自己的手，隨後又望向兩位鬼將，有些抱歉地說道：「我想是你們事務繁多弄錯了，我看我陽壽怎麼還沒盡，看起來我還有個六十年能活。」
黑白無常連忙看向生死簿，臉都綠了。這位竟然改了生死簿啊。黑無常看著面癱，卻很想哭，「你、你改了生死簿。」
閻肆唇邊噙著笑，「生死簿我隨隨便便就能改，惡鬼我輕輕鬆鬆就能殺一把。你們要不要告訴我，我到底是誰，你們為什麼要帶我回冥府？」
黑白無常心想這哪能講啊，閻王就是要他們把這位大人騙回去，愈快愈好，要是說了他的真實身分，他不回去那怎麼辦？可是說謊的話肯定很快就被抓包啊，例如要是說個冥府私逃的小鬼……就問哪裡有那麼厲害的小鬼！
要是說是被操壞的同儕……這位大人幹嘛跟他們回去受苦受難啊？更不用說他們哪裡敢跟這位當同儕！
閻肆瞥了一眼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的鬼將，手掌微微向上一托，本來還在黑白無掌手裡的鎖鏈竟脫離主人，飛到了他手裡。
黑白無常頓時臉色大變，他們自然知道這位的能力，可是沒想過他們的鎖鏈會被搶啊。話說回來，這位大人搶他們鎖鏈做什麼？
閻肆垂眸，漫不經心地玩著鎖鏈，「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還要留下來，但我感覺我肯定有事還沒做完，不能這樣簡簡單單就跟你們走，你們要是沒有覆命，回去肯定會被罵的對吧？」
黑白無常聽到他這麼一說，點了點頭。黑無常甚至都忘了要面癱，臉上露出一絲不敢置信的喜色，「所以你這是要跟我們回去？」
「可以這麼說。」閻肆嘴巴上這麼說著，手上卻是甩動鎖鍊。才三天下來他就已經發現，他的靈魂比人身還好用，例如像現在想要把黑白無常拘禁起來，不需要真正動手去鎖。長長的鎖鏈在他一甩時便飛了出去，扣環迅速解開，套上了黑白無常的手腳，「不過，不是現在，我事情還沒做完，還不能跟你們走。」
黑白無常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器具被綁在自己身上，他們竟然掙脫不開。
閻肆唇邊泛著笑，「為了不讓你們被罵，你們就在這裡待著吧，真有事你們頭子肯定會來找我，到時候我再幫你們說話。是你們實力太弱才會被我綁，要你們頂頭上司別怪你們，是他自己沒好好訓練下屬。」
黑白無常：……這位也太損了。綁人還加批評的嗎？那麼大的冥府最好有人打得過你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