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楔子

那年的冬月似乎特別冷，還沒到數九，就把大街小巷的人都往家裡趕。

女人從蓋著棉布門簾的屋裡探頭看了眼天，陰沉沉的也不見太陽，於是轉身從屋裡抱了火盆出來，準備去煤房再加些炭火，好讓家裡更暖和些。

可誰知剛踏出房門，就被巷子牆根的一團東西嚇了一跳。

她怯生生地走上前，發現那裡竟蜷著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，估計是在這寒冬臘月裡沒地方去，只躺在路邊等死。

看著也怪可憐的，於是女人將手裡尚有餘溫的火盆放在他臉旁，轉身又鑽回屋裡。

殘存的餘火暖著乞丐枯槁的身體，沒一會兒，那憔悴的老人竟緩緩睜開了眼。

“家裡也沒什麼吃的，喝碗熱乎的吧。”

女人將手裡的碗遞過去，裡邊是半碗冒著熱氣的小米粥。

老乞丐抬起那張佈滿皺紋的臉瞅了眼那女人，也沒說話，髒兮兮的手抓過那隻裂口的瓷碗，沿著碗邊吸溜吸溜把粥喝了，喝完伸出長長的舌頭，把碗內壁上粘著的小米粒舔了個乾淨。

“喝完就走吧，一會兒我男人回來，要轟你的。”

女人伸手想取回那隻碗，誰知老乞丐卻一把扯開他那身髒得看不出顏色的破衣裳，將瓷碗揣進懷裡，想據為己有。

“你這人怎麼這樣……？”女人見他耍無賴，有點後悔給他粥吃，彎腰提起火盆準備回屋。

誰知那老乞丐卻嘿嘿一笑開了口：“今兒個這老天爺想看我神算子凍餓而死，卻沒料到我命中有貴人，救了我這狗命！我看貴人有孕在身，不如給這腹中的孩子算上一卦，補個吉凶，就當您救我這條老賤命的謝禮啦！”

女人愕然回頭看他，自己上周才查出受孕，此時衣服穿得又多，並不顯懷，這老乞丐是怎麼知道的呢？

老頭見她轉了身，又將女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，突然開口驚呼：“您這肚裡的娃可不得了呦！乃天上文曲星下凡，生來就有一雙神手，能靠寫字吃穿不愁……”

女人聽了這話，快步走回老乞丐身邊問：“男孩？”

“男孩，還是個大才子嘞！恭喜貴人啦！”老乞丐笑出滿口黑牙，醜臉皺成一團，說出的話卻讓女人激動不已。

“還有呢？”她問。

他答：“這孩子十八歲以前，被金葉子推著，想不成功都難呦……”

女人趕忙蹲下身子，湊近那老乞丐：“那、十八歲以後呢？”

“以後嘛，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咯……”

女人正準備細問，卻聽身後傳來一串熟悉的車鈴聲，她回頭起身，就見自家男人騎車從巷子口進來，嘴裡喊著：“這麼冷的天不在家待著，出來幹嗎？”

“這不是想添點火……呀啊？！”女人轉身準備去端炭火盆，卻發現剛才還躺在牆角的老乞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，嚇得大叫起來。

“怎麼了？！”男人扔下自行車，快步跑到媳婦身邊。

女人大概是嚇壞了，一頭撲進了丈夫懷裡。

男人趕忙摟著她安慰：“沒事兒，沒事兒啊……別動了胎氣，嚇著孩子了。”

兩人進屋以後，女人給他講了老乞丐的話，男人卻不以為然，說她一定是睡覺睡糊塗了，做夢呢。

那天晚上，溫暖的南方難得降下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，把世間萬物都蓋在懷裡。

清晨，女人依偎在男人身邊，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，跟男人說孩子的名字已經想好了：

“叫‘頡’，就是傳說中那個造字的神仙——倉頡的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