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流雲劫(上)

弄雲閣。


又來到了這裡。


顧流軒站在天下第一閣前,嘆了口氣。


 


半個月前,他接到好友徐沐陽的加急書信,要他速來洛陽,流軒不明為何,但好友言語之中流露出的憂心讓他毫不遲疑清減行囊,從京城快馬趕往。


但,卻站在了這裡。


顧流軒心想,他或許是忘不了洛小姝的。不然,為何每次途經洛陽都會不禁神傷,黯然離去。


這次更是徘徊許久,不願離開。


 


江湖上提起顧流軒,誰人不知?江南顧家屹立百年不倒,深厚的家底和穩重的氣派,使得北方一帶唯其馬首是瞻,堪稱大家。而顧三公子年輕有為,風流瀟灑,吹得一手好笛,人送嘉譽秀笛公子。


就是這麼一個人物,在打馬過洛陽時,于山花爛漫處驚鴻一現,便遭了此生的劫。


 


洛小姝半年前離開弄雲閣了,沒有緣由,甚至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。


顧流軒恨過,怨過,難道從前的溫香軟玉,呢喃情話都是作假的?


時至今日,依舊不能釋懷。


 


顧流軒在街角的酒樓稍作歇息,便繼續趕路,奔向此行目的所在——洗劍山莊。


沐陽信中提道,洗劍山莊裡有一重要的信物,到了那裡,會有一個叫程錦的人轉交,信中提到那是洗劍山莊的大弟子。


究竟是什麼事能讓素來沉穩的沐陽謹慎神秘至此?正不解時,忽然聽到前方竹林隱隱有刀槍爭鬥之聲。


“你們這群無恥小人!還我魚龍圖!”一個清脆稚氣的聲音炸起。


 


魚龍圖?那不是百里行劍的劍譜嗎?


百里山莊是關外第一莊,莊主昔日入中原劍拜各大門派,憑藉魚龍二十九式贏得眾人甘拜下風,加之為人仗義厚道,有口皆碑,更是少有的英豪。


顧流軒猶豫了一下,決定先觀察局勢,以便出手相救。


 


“小子,我們少主不殺你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!”


“哼!你們水晶宮十幾號人圍攻我一個,虧得還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派,我呸!卑鄙!”


被圍在中心的似乎是一名少年,渾身血跡地被人五花大綁,臉上一股戾氣,卻絲毫不服軟。


而對面一眾人中手持卷羊皮好整以暇觀望的青年,沒猜錯的話,應該是接掌水晶宮沒多久的宮主洛珏。


 


江湖風傳此人喜好男色,武功極高。


顧流軒皺眉看著眼前的局勢。


 


“好刁的一張嘴!大爺我今天就替你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!”說話的當口揚鞭就朝那少年抽去。


那少年卻仍瞪大一雙眼,死死盯著揚鞭的男人,不閃不躲,亦或者是已經沒有了躲避的力氣。


 


這時顧流軒出手了。


他也說不清為何要相助,可能是那執拗的姿態,觸動了心底某個地方,令他徒然不忍心起來。


長鞭被震飛出去的男人惱怒至極,惡狠狠地叫罵,“哪個孫子敢擋爺爺的道?!”


“以多欺少,以大欺小,是否太為不雅?他日江湖上傳開了,你們水晶宮的顏面可就掃地了。”顧流軒從前走來,淡淡地道。


“你算哪根蔥!休要多管閒事,免得爺爺連你也劈了。”那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臉兇狠,說著就朝他撲過來。


顧流軒一皺眉,架起手臂一擋,只聽鏗鏘之聲傳來,將那大漢震得虎口一陣發麻,竟像是碰上了什麼堅硬之物。


露出袖口的是一截笛。


 


眾人都沒反應過來,那沉默不語的宮主卻不再盯著羊皮卷,轉而饒有興致地盯起他來。


那大漢似乎也發現了此人的厲害,神色一整,“看不出來還是個狠角色,你也不打聽打聽天魁力士在江湖上排行老幾,兄弟們,給我一起上!”


顧流軒很無奈地看著這幫粗蠻之人,沒想到又是一場以多欺少之戰。


看來這水晶宮絕非善類,白白糟蹋了一個風雅的名字。


 


“雖然我很不喜歡打鬥……”他慢悠悠地掏出之前露了半截的長笛,“但是這位小兄弟我是一定要救的,就當我多管閒事罷。”


“第一曲,惑。”


淡淡的聲音沒什麼起伏,通體烏黑的墨玉長笛帶著潤澤的色彩,很罕見的沒有任何吊墜和裝飾,只在尾部篆刻了小小的幾個字。


大漢剛意識到不對,已經有妖異的笛聲傳來猶如魔音穿腦,頓時五官扭曲,幾乎跪了下去。


“七曲烏笛……你是……顧家那個……”話已經說不出口,身旁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去,他掙扎著拔出長刀。


“第二曲……”不出片刻,那兇惡大漢已然倒在地上。


 


顧流軒剛要去扶起地上的少年,水晶宮的宮主這時卻動了。


以一種難以捕捉的速度,掠過顧流軒的身邊,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

“宮主,你這是何意?”他不動聲色地問,長笛還沒有收入袖中。


“顧家小公子,我便來會會你。”


那人聲音甚是好聽,低低啞啞的,猶如嘆息。


但顧流軒知道,一點也不能大意。


 


因為這是江湖上赫然崛起的一派,武功路數詭異莫測,難以提防。


聽聞水晶宮位於一座神秘的古城,這古城還有個名字叫鬼蜮,那是比酆都還要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。


所以他一出招,便是烏笛第四曲——流雲。


但令他詫異的是,那宮主似乎完全不被幹擾,輕巧的幾個起躍間,和他見招拆招起來。


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裡,兩人已鬥了數百回合,難解難分。


“鳳鳴。”清越透徹的笛音緩緩響起。


顧流軒開始沁出薄汗。


鮮少有人能令他使出鳳鳴。


那人卻還是一副神色自若氣息平穩的樣子,顧流軒漸漸開始不耐。


“雷鼓。”


轟鳴激烈的笛音破空而出,彷彿割裂一切的利刃,他一直在儘可能地避開對方的攻擊。


但是那宮主似乎有意逼他出手還擊,招招奪命而來。


情急之下,他只好開始抵擋。


“七曲·天舞!”低喝一聲,他順勢一扭身,像是展袖而舞的飛天,險險避開了殺招。


 


顧流軒是個極風雅之人。


風雅到什麼程度呢?能以理相勸的,絕不動手,能成為朋友的,絕不會成為敵人。當然,最重要的,是他很懂得欣賞。


欣賞一切美好的東西。


包括對面的水晶宮主人。


 


所以能逼他使出最後一招的人,幾乎沒有。


他看著對方以一個完美的姿勢朝他襲來,思維忽然中斷了一下。


因為他在想,這人如果不是敵人,倒也是個可以附之談笑的朋友。


就這麼一閃神的功夫裡,他頸間一涼,一把精巧的彎刀橫在脖子上,稍一動作,便是一道細長血痕。


方才搏鬥明明一直是赤手,這兵器又是什麼時候拿出的?


顧流軒自知技不如人,做好了赴死的準備。


 


“公子好功夫,能與我纏鬥這麼久。”但出乎意料的,對方並沒有打算殺他,而是回過身去,“把那小子放了。”


“宮主!……”身後一群人的抗議被一個眼神壓了回去。


轉而又看向他,“不過這魚龍圖我是一定要拿走的,顧公子,他日有機會,望你我不再兵戎相見。”


“洛珏!你個畜生搶走了我百里山莊的魚龍圖,那還不如殺了我!我回去怎麼和我爹交代!”那少年破口大罵。


那人一聽,有趣地回過頭,“百里少爺,你這臉也算標緻,不敢回去的話,來我水晶宮如何?我一定會好好寵幸你,不會虧待你的。”


“你——!!!”少年怒極,反而罵不出來了,表情已經是一副快要氣哭的樣子。


 


沒想到這人竟真是厚顏到了極致。


顧流軒不禁汗顏。


等一幫人走淨了,顧流軒扶起地上的少年,“小兄弟,你有傷在身,隨我一同進城吧。”


“你是誰?”那少年這才仔細打量起對方來。


“我姓顧,小兄弟要去哪裡?”


“我要去洗劍山莊。”少年垂頭喪氣地答道。


顧流軒微微一詫,“真巧,我正是去洗劍山莊。那便正好同行吧。”


“可是如今我趕去洗劍山莊也沒用了,我老爹吩咐我送的信物被那流氓搶走了!這可怎麼和他交代,他會砍了我的……”


“等等,你說信物?什麼信物……”


“就是那副魚龍圖啊,那是我們門派的至寶。”


 


他的好友徐沐陽在書信中提到過洗劍山莊的一件信物,莫非和這個少年也有關?但是書信中並沒有提及信物究竟是何物件,他也不好妄下評斷。


“既然信物丟了,如今之計便是趕去洗劍山莊告知莊內的人。”顧流軒做了個比較穩妥的決定,此時才想到,“小兄弟,還未請教,高姓大名?”


“我叫百里翔。”「噗 屠蘇和阿翔合體了咩 我腫摸如此2B。。」


看來果然是百里行劍唯一的兒子,那個對劍法一竅不通卻對刀法天賦異稟的少年。


 


閒話不表,二人趕到洗劍山莊之時,已經是傍晚時分。


顧流軒惦記著好友的急事,立即找到了程錦,詢問信物之事。


“不知是何緣故,信物遲遲未到,已經派人去聯絡了。”程錦有些愧疚。


“兄臺所說的信物,到底是什麼?”


“是百里山莊的魚龍圖。”


“什麼?你就是那個要取走魚龍圖的人?!”百里翔看著顧流軒驚叫。

一粒螃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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