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-1. 君王出巡
仗打了有一个多月,其中困苦不断,亏得老将仲伯的沈稳,将云楚逼退四十里,保住了莫留关。如今在关前相持,前锋将军庸阵亡。
吕赢接到捷报的时候,正在指导乐工弹奏新曲,
他昨日刚将朝霞宫的采莲池修好,造了一座”月台”在池间,美人舞莲池之上,就象九天中下凡的仙人。
吕赢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行越有史以来以来最风雅的一个国君!确实如此,行越自开国就没有一个国君像他这样只知道行乐游玩的。
吕赢放下长萧,左手拿捷报,右手搂过新来的宫人姜女,得意笑道:”美人你看看,寡人英明神武,谁人可及?出师一月便打得云楚狼狈逃窜。”
姜女是个采桑女子,本嫁了农人为夫,在田里采桑时被吕赢看见,二话不说就带进宫中,她一直思念丈夫愁眉不展,这个时候听说行越得胜,毕竟也破颜微笑了一次,吕赢大喜,搂过美人道:“笑得真好看,美人毕竟惜英雄也!好,寡人便一鼓作气,打到云楚的都城延春去,让你瞧瞧寡人的君威!哈哈……来人,来人,传寡人旨意!”
莱溪,莫留关。
接到加急快报传来的国君旨意,大司马仲伯手中一抖,薄绢落到地上,他向后栽倒,几乎就想这样辞去世间烦恼,一了百了。
吕赢还嫌不过瘾,增兵二万,派都城两个将军助战。
曲波自己府邸中的越西君急得满头是汗,他的采邑虽离都城只几里之遥,却还是没能日夜看住自己这个兄长,不留神又让他做下荒唐事情。
这次所调遣部署都是朝中直臣,这一来,国舅庆举的势力顿时占了上风,越西君并不喜欢这个舅舅,此人纵容兄长玩乐,是个阴险献媚的小人,让他得势,无异纳虎狼于内室。
他进宫直谏,兄长听罢,笑嘻嘻说:“舅舅是个办事得力的人,只要打败了云楚,再攻东齐,寡人也当个霸主啦!”
他笑得灿烂,牧简直想冲上前去一掌掴醒他。
在弟弟忍耐不住动手之前,吕赢已经离开座位,拿着羽箭和内侍姬妾们玩投壶行令去了。
越西君呆立半晌,听廊下有人啼哭,却是个小宫女,便问她所为何事。
宫女答道:“前日进宫的姜女姐姐投莲池死了,她说是自己一笑让行越将士不能归家……不知多少人埋骨战场。想必夫君也已被征去作战了,何必再等……大总管让我等都不要告诉大王……以免打扰大王玩乐的兴致……”
越西君心头一震,见远处穿着鲜红王袍手托羽箭的兄长在开怀大笑。
勉力而为的老司马病得无法再率领军队作战。吕赢还自顾自地发了指令,要军队继续前进绝对不可后退,以全行越的武威。
两位副将修书越西君,道如再不退军,必当失陷城池,他们宁可自刎谢罪也绝不再进攻,不忍行越大好儿郎身死于不义之战。
越西君入早朝时,只见台前跪了一地的大臣,却空了首座三位,一问,原来是被拖下去杖责了。他赶到侧台,不禁莞尔,见三名殿前武士木杖高高举起,轻轻落下,声音甚响,不曾着肉。
武士见越西君来,害怕,越西君吩咐道:“就要这样打,重重地打!”武士们大喜,更打得卖力了。
牧走入殿内,今天国君的心情和往常一般好,正叫人摊开巨大的行越地图。
他除下鞋,站在地图上指点大好河山。
牧躬身行礼,道:“大王,台前所跪的众大臣都已经知错,让他们走吧。”
吕赢袍袖一挥道:“真不知寡人到底哪里让他们如此看不顺眼,竟个个都来劝啊劝,寡人不胜其扰啊!”
“这次所为何事?”
“自然是因为寡人要出巡。”
“出巡?”
“每日留在这宫里闷死寡人了!天天也有人来劝谏,寡人不躲出去又能如何?小牧,你别开口,寡人知道你想说什么,你也是个爱劝谏的人!”吕赢拖上鞋子,走到越西君身边,“小牧,你说我带上周美人好,还是兰姬好呢?不过既然出巡,路上一定能遇到意外的惊喜,就不妨少带,省得她们吃醋——对了,那几个唱戏的伶人寡人也要带上……小牧,你今天倒是真的一句也没劝啊?”
越西君把头埋下,双手笼袖道:“国君有命,牧无不照领。兄长出巡,牧一定在奉邑照管好朝廷诸事,不让兄长担忧。兄长放心巡游,若能教兄长开怀,弟甚欣慰。”
说完长揖到地。
吕赢揽过弟弟的肩膀,哈哈大笑:“不愧是寡人的兄弟,小牧,寡人定会早早回来,不会叫你担心!寡人不在朝廷的时候,你就代我执掌那些麻烦事,这你比较在行……”
越西君轻声道:“遵命!”
“阿牧,说实话今日你真是让寡人万分高兴,居然真的没劝我!寡人一直以为,阿牧你是个不懂风雅的人。”
“终于懂了,全因大王教化。”
“小牧,你会哄人了,有长进!”
说罢,国君笑。越西君也笑了,笑容却是越发苦涩……
君王出巡,马虎不得,黄土垫道,净水泼街,仪仗随从浩浩荡荡三里长,而吕赢所坐车驾豪华异常,如一座可以前行的宫殿,其中有巨大的卧榻、小巧的多宝藏阁,由八匹灰色骏马拉着,从奉邑的大街经过。
大街上百姓围观,见他们的君王坐在车中,帘半卷半垂,能看见华丽的衣服和冠冕上的垂绦,偶尔另一边的窗前会探出小半张美人的面孔,正是新进的美人兰姬。
越西君护送吕赢的仪仗出了奉邑,然后回转,他自然是监国,对行越的朝廷来说,以往的政务秩序终于恢复到了最初模样,大夫们的苦难日子,也暂时结束了。
越西君乘此机会,连忙整顿政务,挽回吕赢所闯的各种乱子。
他忙他的,且说吕赢出了宫,便如鸟出牢笼,心情比以往还好,兴致也比以往还高。他先是顺了荇水东行,路上看不尽的春末美景。春花刚谢,夏叶早繁。行越山水本就秀丽,在这个时候,偶尔暮春小雨,那绿螺一样的山丘便更是翠绿欲滴了。国君信手一指,问左右:“这是何山?”答曰:“九溪山。”
君王皱眉头,左右心里一寒,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。
吕赢笑道:“这名字不够风雅,以后这便叫卧凤山。”
这时候有只纤细小手拉住了他的寝袍:“大王……”一声娇嗔,车外的长侍一脸黑线,终于知道了这名字为何风雅。
国君新幸的女子,乃是此地歌姬,小名叫阿凤。
过九溪,到了华离,此地的朝阳县被改叫“酒泉”,因为君王在此县山泉边开了三日筵席,将水潭中灌满了美酒。
车行辘辘,不知道君王此次的逍遥巡游,能逍遥到几时。